透過《馬、車輪和語言》追溯人類文明的重大轉捩點
2022年2月,國土橫跨歐亞大陸的俄羅斯聯邦全面入侵交戰多年的鄰國烏克蘭,進而導致上千萬名烏克蘭民眾流離失所;另一方面,由於俄羅斯和烏克蘭是小麥、石油、天然氣等資源的主要產區,這場目前仍然看不到盡頭的戰爭不僅僅反映地緣政治下的強權競逐,更是將全球經濟捲入其中的國際大變局。
值得注意的是,今日影響世界政治及經濟秩序甚巨的俄、烏兩國,其南方地區位處的東歐大草原(又稱「黑海--裏海大草原」)在數千年前同樣扮演改變人類生活型態的關鍵角色。不過,主流學界和社會大眾以往較少留意這片遼闊草原對於人類文明的重要性,原因在於該地在20世紀大半時間因為政治意識形態與西方世界水火不容,致使歐美學者較難接觸相關研究資料,更遑論踏上這塊土地取得第一手考古成果。
隨著蘇聯在1991年解體,西方研究者獲得與俄國考古學界廣泛交流乃至國際合作挖掘的難得機會,繼而注意到東歐大草原對人類文明而言占有不容忽視的一席之地。在這些鑽研草原文化的研究者當中,美國著名人類學者大衛.安東尼(David W. Anthony)在《馬、車輪和語言:歐亞草原的騎馬者如何形塑古代文明與現代世界》一書以書名的三個主題作為切入視角,藉由精彩整合語言學和考古學的諸多研究成果,帶著讀者一同追溯人類文明的重大轉捩點!
眾所皆知,具備可以表達情意及傳遞思想的語言能力,是人類之所以迥異於其他物種的一大特徵。事實上,語言又可以根據歷史來源細分為不同的語系。舉例來說,臺灣民眾使用的語言主要便分屬漢藏語系和南島語系兩大類。
至於專攻印歐語系研究的大衛.安東尼,則是憑藉解析語言詞彙搭配考古證據,由此主張包含英語、德語、西班牙語、俄語、印度斯坦語等諸多語言在內的印歐語系,其前身「原始印歐語」來自大約6000年以前的東歐大草原,而非英國考古學家科林·倫福儒(Colin Renfrew)等人宣稱起源於9000年前左右、如今位於土耳其境內的安納托利亞。
為了論證己方觀點比「安納托利亞假說」更具說服力,《馬、車輪和語言》精闢指出經由重建原始印歐語的詞彙以及梳理它和其他語系的關聯,可以概略勾勒原始印歐語使用者的物質文化和宗教信仰,進而發現東歐大草原的考古證據清楚顯示當地不只符合原始印歐語原鄉該有的所有條件,更隨著人群的遷徙將器物、語言甚至文明傳播到歐亞大陸其他地帶。
話雖如此,生活在現代的我們或許很難想像在沒有飛機、船舶、火車等交通工具的數千年前,原始印歐語究竟是如何從東歐大草原逐漸向歐亞世界擴散。對此,《馬、車輪和語言》點出人類在蒸汽機發明之前最倚賴的運輸工具之一「由馬匹拉動的有輪車」所扮演的重要性,並且分別從「馴化馬匹」及「發明車輪」兩個角度說明其如何深刻改變人類的生活型態。
長久以來,不少學者關注並研究人類是在何時馴化馬匹這個堪稱改變世界歷史的關鍵主題,而大衛.安東尼在本書透過考古學的豐富成果,揭示東歐大草原的先民可能早在6800年以前基於食用需求率先馴養馬匹,接著在5700年以前開始騎馬。與依靠雙腿步行相比,騎乘馬匹大幅增加人類每天可以移動的距離,不僅讓草原居民能夠更有效率地管理牛、羊、馬等牲畜,同時讓武裝衝突變得更具有機動性。
其後,「騎馬」這項行為隨著人群的遷徙與交流,慢慢傳播到東歐大草原以外的地區。與此同時,來自美索不達米亞的運載工具「有輪車」也輾轉傳入東歐大草原。不同於近東城市文明的有輪車以牛隻或驢子拉動,草原居民改用馬匹牽引這種工具,得以攜帶比騎馬更多的物資,進一步提升移動距離與放牧規模。
除了改變東歐大草原的運輸和經濟模式,草原先民也將馬匹拉動的有輪車運用於軍事作戰,並以有輻車輪取代近東城市文明的實心車輪。這種改良過的馬戰車重量更輕、速度更快,讓戰車駕駛可用投槍或射箭的方式快速打擊對手,迅速成為兩軍交鋒時的重要戰力,連帶吸引周邊文明紛紛效法或是苦思對抗方式。
在我看來,《馬、車輪和語言》這本書最大的亮點與貢獻,在於結合語言學與考古學多元而亮眼的研究成果,從書名的三個主題剖析長年未獲學界足夠重視的東歐大草原並非文明的邊陲地帶,而是促進歐亞大陸彼此交流乃至推動人類文明的「文化橋樑」,值得關注全球史主題的讀者朋友細細品讀。
個人簡介
宋彥陞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碩士,現為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副研究員。就讀碩士班期間,對推廣歷史知識產生興趣,隨後在網路新媒體及《國語日報週刊》撰寫歷史普及文章累計近200篇,另以筆名「阿探」經營臉書粉絲專頁「時空偵探的歷史行腳」,時而受邀至國立教育廣播電臺分享歷史故事。著有《世界古文明之旅》(2022)及《古地名裡的台灣史:北部篇》《古地名裡的台灣史:中部篇》《古地名裡的台灣史:南部、東部、外島篇》(2024)等書。